埃尔文·史密斯有着白人种普遍的高大身材,他站在莉拉身后的时候,投射下来的影子能把少女整个人都遮住。

    向少女微微颔额之后,他错开了一步,走到了她的身边。

    “好像是第一次在这个地方看到你,”男人用轻松的语气与她闲谈了起来,“可以问一下你在看哪个名字吗?”

    “这里值得怀念的名字可不止一个吧,”莉拉笑了笑,目光却还是落在了原利威尔班的那排名字上,“不过我的确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说实话还真有点吓一跳。”

    “吓一跳?是在惊讶去往墙外送死的疯子居然有这么多吗。”

    “这个笑话可一点也不好笑啊,埃尔文,”少女顺着他自嘲的话语笑了笑,“至少在我看来,这里没有什么疯子,调查兵团是一个英雄们的理想乡。”

    在这片理想乡之中或生或死,全都是不容置喙的伟大。

    她本以为这样的话能让慰灵碑前站着的男人好受一点,没想到埃尔文嘴角微僵,似乎完全没有被安慰到的样子。

    但那表情只是僵硬了一瞬,埃尔文很快便神色如常地说道:“能听到你这样的夸赞,真是太好了。”

    他觉得好吗,可是他的表情看起来一点都没有放松。

    虽然注意到了这点,但莉拉直觉那不是她能继续问下去的事情了,她平静的回了一句:“这种事就不必谦虚了吧。”

    话音落下后,一时间慰灵碑前没了声响,两人隔着半米的距离并肩而立,望着面前刻满亡者姓名的石碑沉默不语。

    林子里的鸟儿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啼鸣,像是远方缓缓回响的钟声,午后的和风卷着草叶互相摩挲,野地上小巧的白花随风一起摇摆,莉拉的目光好似被那些野花所吸引,她微微低垂着头,突然轻声说道:“埃尔文…有些事情虽然我也能够明白,但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说。”

    “……”埃尔文迅速地望了她一眼,随即了然道,“是说我隐瞒了关于你的过去的事情吗,莉拉。”

    他是故意的,听到韩吉解释少女很可能二次失忆的时候,他的心里便迅速有了打算,唯一有可能会有异议的利威尔在他做出决定后也不再多问,虽然内心多有愧疚,但埃尔文还是坚信着欺骗的必要性。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很抱歉,这一切的确是我的主意,为了让你对调查兵团有不一样的归属感,我需要你的能力,莉拉。”

    “嗯,我接受你的道歉,”少女抿唇笑了笑,碧蓝的眼眸比天空的颜色略微深沉一些,“然后其实我也想向你道谢,埃尔文。”

    “以前的我大概的确让人比较头疼吧,”她抓了抓身前垂落的发丝,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那时候满心满眼都只有利威尔,所谓墙外的世界全人类的未来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利威尔要是死去,我会毫不犹豫追随他而去,但现在想来,那时的我所谓的牺牲精神全是自我满足,我没有真正理解利威尔的愿望。”

    “他说着为了全人类的未来,实际上这些话是你告诉他的,他真正想做的不过是守住目所能及的这个小世界,随着看到的东西越来越多,想要守护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可以说利威尔他呀,其实是个天生的英雄。”

    “可我这种为他而死的觉悟实际上是对他英雄光环的玷污,真正的理解是为他守护他所爱的一切,真正的理解不是不管不顾去到他身边,而是留下来等他回来。”

    她又笑了笑,手指从发丝垂到了胸口,像是行了个不标准的军礼一般:“是不是听起来很无力,但利威尔是这样的人,这样的做法其实才是最好的,而这条最好的路,是你指给我的,埃尔文。”

    少女放轻的话音悦耳动人,埃尔文忍不住侧目细细观察她的神情,午后暖洋洋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尚显稚嫩的脸颊上有着细细的绒毛,显得相当柔软,好些个知道了莉拉真实手段的人都跟埃尔文评价过觉得她心思深沉,但对于亲近的人而言,莉拉从来不遮掩她真实的目的。

    这孩子在感情方面其实相当笨拙,她只会一味地将你想要的东西全数捧给你,想不到有除了全部以外的其他斟酌的选择,对她来讲分配鸡蛋只有一次性全部放进一个篮子,一点后路也不给自己留,一点委屈也不给对方受。

    被这样一个人放在了心尖尖上,无论是谁都会动心的吧。

    “能够遇到你,利威尔真是相当幸运啊,”他弯了弯嘴角,感慨道,“说实话昨天听说你出事,我也是吓了一跳,万一真的出现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利威尔说不定会把我这个残疾人暴揍一顿。”

    “怎么会,利威尔虽然有些时候表达方式比较粗暴,但不会因为泄愤而动手啦。”

    “哈哈,说不定呢,他揍人的本领在调查兵团可是相当出名的。”

    两人围绕着那个别扭粗暴的矮子兵长又聊了几句,在旁人眼中利威尔的确是比在她面前要冷酷得多,至少见过他的绝大多数新兵都没胆量与那人犀利的视线对视超过两秒。

    “这样说也太夸张了吧,怎么会不敢对视呢,”回想了一下利威尔的眼睛,她讪讪然的说道,“我倒是觉得他瞪人的时候…反而还更加好看……”

    因为太喜欢那双眼睛,所以他只要稍稍动气,她就被那双眼迷得没有了半点底线,对方说什么都觉得好。

    “喂喂,稍微顾忌一下站在你身边的大龄单身汉吧,”埃尔文苦笑着说道,“再这么说下去,我可是会嫉妒得给利威尔加大工作量的。”

    “你就算不加大,他不也天天要往山里跑吗,我们见面的机会本来就没那么多,”莉拉忍不住悄悄地抱怨道,“工作又多还不让部下谈情说爱,调查兵团的条件也太苛刻了吧。”

    “所以这几年才留不住人啊,相比起宪兵团或者驻扎兵团,我们调查兵团的人真是少到连职位都凑不齐。”

    男人一手背在身后自我调侃着,像是突然想到一般说起:“莉拉,你觉得兵团参谋长这个位置怎么样?”

    “不是说有你和韩吉分队长两个参谋担当,就不需要另设参谋长了吗,”莉拉显然是了解兵团上下工作的分配情况的,她有些意外的问道,“埃尔文,你在打算什么?”

    “唔…打算邀请你坐上这个位置。”

    “……”少女转头看向了他,澄蓝的大眼睛中闪过一瞬的意外,她忍不住直接问道,“可是一个无法面对巨人的家伙,哪能坐上这么重要的位置。”

    “也不是很重要吧,跟你现在的工作差不多。”

    “……”

    埃尔文能开口说出这样的话,代表背地里他已经用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来斟酌这个决定了,莉拉沉默了一会儿,却还是不敢轻易应下:“埃尔文,你明知道我平时做的那些事情……”

    不是很能放得上台面。

    “没关系,如果你实在没有自信的话,可以先跟着后勤部长学习一段时间,”男人微笑着把她安排得明明白白,“老维特上次还跟我夸奖了你,说你头脑很灵活。”

    “啊,我也没做什么值得称赞的事情吧……”听说自己被表扬了,莉拉顿时不好意思的眨了眨眼,“好吧,我会去跟维特部长商量一下试试的。”

    虽说是试试,但少女对决定的事情向来是令人惊讶的全力以赴,等到利威尔再次回到调查兵团总部的时候,莉拉已经成为了后勤部长的副手了。

    回来报告任务并不是休假,在总部停留的短短三天,利威尔都没找到和自家小姑娘独处的机会,反倒是帮着她到处‘顺路’送了几份文件,终于在离开总部的当天,利威尔顶着维特部长谴责的目光,把莉拉从一堆繁杂的账本中拎了出来。

    一段时间未见的少女眼下的青黑丝毫没有减轻,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见到了新晋的恋人,她整个人精神看起来都还不错,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说着新工作的事情,快乐得像只小鸟一样。

    两人在利威尔平时常去的餐馆里吃了个午饭之后,利威尔把自己房间的钥匙放到了她手上。

    “把你的东西搬过去。”他言简意赅的说道。

    ————

    利威尔的话说得简略,真正实施起来却一点也不简单。

    本就因为工作内容改变而多了一大堆占用时间的杂务,莉拉不得不抓紧着各种空闲的时间,蚂蚁搬家一样的将自己的东西往利威尔的宿舍搬,这可不是什么小举动,于是没过几天,整个调查兵团的人都知道了这两人特殊的关系。

    利威尔兵长不在的现在,想要知道真相,人们只能向莉拉去求证,偏偏这个话题当事人近来的工作量不是一般的多,往往跟人搭话不出两句就开始张口说公事,以至于某个猜想直到利威尔再次回来的时候,都没有得到证实。

    最后还是韩吉抓住机会将问题问出了口:“说起来,莉拉,最近很多人跑来问我你和利威尔的关系哦。”

    “诶?”正准备转身离开的姑娘脚步一顿,还没开口说什么,两颊已经飞上了一抹霞红,“什、什么关系啊,我和利威尔……”

    “唔噢——这个反应,该不会是……”

    本来坐在椅子上的韩吉顿时跳了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叫道:“在一起了吧,是在一起了没错吧,呀——那个闷骚的死矮子真是下手太快了……”

    “等等,闷骚的死矮子什么的…不不不对,韩吉分队长!不用这么惊讶吧!!”对方的反应让莉拉连连摆手,“而且不是利威尔下手吧…那个…怎么说呢……”

    “咦,难不成还是你主动?”

    高挑的女人突然从桌子后面探出了身,凑到了莉拉面前,近距离观察少女躲闪的眼神,镜片后的双眼里一片毫不遮掩的调侃。

    见对方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莉拉停下了准备离开的脚步,向她缓缓点了点头:“一定要算的话…大概是的吧。”

    先怀着不明目的接近对方的那个人是她,一定要算起来,真正出手的那个人也应该是她吧。

    “唔噢,这还真是个不得了的大新闻啊……”韩吉顿时挑起了眉毛,“什么时候的事情,进行到哪一步啦,方便透露一下吗?”

    “也没有多久吧…”莉拉伸手挠了挠脸颊,“是因为我搬去利威尔那所以才惊讶吗,可是我们之前也是一直住在一起啊。”

    “不不不,这前后的关系可太不一样了……”韩吉的眼镜上反射出一道迷之弧光,她嘴边勾起了一个奇怪的笑,搓了搓手说道,“莉拉,你是不是对那些情侣的事情还不太了解,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位靠谱的年长女性来给你特别辅导啦,还记得我们以前上过的生理课吗……”

    正当韩吉搓着小手打算做些什么的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喂,臭四眼,你又在那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敢于踹分队长办公室的大门的自然是韩吉口中的‘闷骚的死矮子’,利威尔表情阴沉,上前一把抓住了少女的手腕,将她带向自己身后:“她想要知道什么自然是直接问我,跟你可没关系。”

    “诶,好过分啊利威尔,我也不过是想给莉拉科普一下成年人的知识嘛!”

    “我还不至于让她跟着奇行种学什么知识。”

    两人相当娴熟的斗起了嘴,在利威尔一贯的毒舌之下,韩吉也不见恼火,反而还见缝插针的向莉拉笑道:“我的话什么时候都有空哦,莉拉有什么问题直接来问我吧。”

    “呃,嗯……”

    还没等莉拉说完一句话,利威尔直接将她手上的资料拿了过去,往分队长的办公桌上一摆:“既然这么有空的话就把这些垃圾处理掉吧,我们赶时间。”

    “诶?!”

    少女丝毫不配合的露出了一副惊讶的神情,随后便被利威尔拖着手拉出了办公室,利威尔走得急,她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对方的步伐,莉拉忍不住问道:“利、利威尔,你回来啦,那个…是什么事情要赶时间啊?”

    也许对方是有急事要找她处理,才把她的工作都扔给了韩吉吧,事业脑的少女如是想着。

    没想到对方突然一个急刹车,在走廊上停住了脚步,莉拉一时不察,不轻不重地撞到了他的后背。

    男人转过身,细长的眸子里压抑着不爽的神色,他蹙着眉瞪向毫无知觉的少女,有些抱怨的说道:“当然是赶时间和你这家伙相处,该死的,你到底有没有我们正在热恋期的自觉?”

    “诶?!”

    在少女睁大眼睛的一声惊呼中,利威尔倾身向前,直接用吻代替了一切的言语。